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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国梅,天门市作协会员,喜欢一切善良的人,爱小动物及花花草草,2016年6月开始写作,大都写底层小人物的悲欢离合。作品散见《羊城晚报》《百花园》《特别文摘》《华文小小说》等中外一百多家报刊杂志,多篇作品入选《中国闪小说佳作2016》《皇冠上的明珠》《微篇小说佳作2016》,获首届“远进杯”微篇小说大赛金奖,首届“文苑杯”全国闪小说优秀奖等。
心魔
饿,是一种挠肠抓心的疼。袁亮站在自来水笼头前,但他再也喝不下一口水了,肚子喝的咣当咣当响,已经三天没吃饭了。饿!他想起母亲蒸的大馒头就蒜瓣,甚至觉得在家里吃厌了的红薯都是那么那么香甜。但他回不去了,身上分文没有,想起出门前对母亲的豪言壮语:妈,我出去一定挣很多钱回来……
兄弟,饿了吧?一只手拍在他的肩上,他虚弱的一个踉跄,回头看见一个矮他半个头的毛头小子,穿一身旧的迷彩服,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正看着他笑,兄弟,走,我请你吃面。
第一碗面没经过牙齿就下肚了,一连吃了三大碗,头脑才开始清晰,人也变得刚强了。
他知道了那个小伙叫军子,是河南人,也是出来找工作的。本来荷包里还有三十块钱的,四碗面条花12块,现在只剩下不到二十了。不过军子很乐观,他说他妈妈也没指望他攒什么钱,只想他哄个媳妇回去就成,因为他们村里的女孩全部出去打工了。
两人并排躺在一个避风的桥洞里,一会儿就传来了军子香甜的鼾声。但袁亮怎么也睡不着,他没有军子那么乐观,觉得前途一片灰暗,那可怕的饥饿太刻骨铭心了。一个罪恶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但随即而逝,他为自己龌龊的想法而羞愧不已。
天灰蒙蒙的开始亮了,天亮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饥饿?想到这里,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把手伸进军子的荷包……
两年过去了,否极泰来,袁亮已经是一家星级酒店的保安队长,因为一次拼死保护酒店老板有功,他成为老板的红人,老板的侄女就是那漂亮的前台经理,最近也向他抛来了橄榄枝。
但袁亮的心里从来没有轻松过,他无时不刻地不在想着军子,设想着各种见面的场景。每看见街上穿迷彩服的人,袁亮都会惊喜地上去看个究竟,不为别的,就为赎罪。
酒店招五个保安,面试的却有三十多个。袁亮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朝外看着,忽然他血液沸腾激动不已,他分明看见军子了,还是穿着一身迷彩服,正拿着一张招工表格,在队伍的最后憧憬地张望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兄弟!此时袁亮真想冲出去,紧紧地拥抱着他,喊他一声兄弟。但他的脚刚跨出房门却慢慢地退了回来,他拿出对讲机喊话,小张,过来一下。
有什么吩咐袁队?正在招人的小张迅速跑进来问。
就招前面五个。快去吧!不要问为什么。说完他低着头重重地坐在沙发上,窗外的一切都看不到了。
怀念,那份被惊扰的美丽
我擅长各种乐器,尤其是吹奏乐,可这改变不了我在工地做泥水工的命运。做泥水工很苦很累,但这同样也改变不了我喜欢音乐的梦想。我花三百多块钱买了一个G调葫芦丝,每天下工后就在简易工棚的窗户边吹。
大概一个月后,与工棚仅仅一院墙之隔的一所屋子里也传来葫芦丝的声音,每天只要我一吹响,那边马上就和起来,那是F调的葫芦丝,听得出那个人水准很高很专业,不管我吹最简单的《婚誓》《月光下的凤尾竹》还是较高难度的《梨花雨》《雪莲花开》,对面都能和对自如,声音干净圆润。我有个直觉,那边应该是个女子,漂亮的女子。
就这样,繁重枯燥的工地生活在我们的欢快和谐的葫芦丝声中变得充实而有意义。
半年后的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循着声音越过院墙。这是一幢待拆迁的民房,在全开放的一楼阳台上,我看到了一个曼妙的身影,油黑顺溜的齐腰直发,蓬松袖的白色短衬衣,黑色的高腰裙。美!宛若江南烟雨中款款而来的民国女子,如梅花倚墙绽放,溢香弥远;又若夜阑流星倏忽,灼人眼目,我情不自禁地吹响了葫芦丝。
葫芦丝声戛然而止,她转过头,和我异口同声地说:“你?”“你?”我惊呆了,这是一张什么脸啊?五官严重扭曲,脸上厚厚的一层应该是烧伤留下的疤痕。她迅速转过头,飘来一句含泪的声音:“对不起。”
我惶恐地逃回工棚,躺在床上丝毫没有睡意,一种巨大的失落绝望甚至被欺骗的情愫笼罩着我。
第二天,我没有吹葫芦丝,当然那边也没有声音。第三天,我拿起我的葫芦丝,忽然想起那天“咣当”一声她的葫芦丝落地时的心碎,还有那声怯怯的“对不起”。她对不起我什么?是啊!她对不起我什么呢?我为什么非要别人貌美如花呢?我们都是小人物,她难道不是和我一样,在面对命运的不公时寻求那么一点点卑微的快乐吗?
而我,却惊扰了她那份忘我的美好。
于是,我再次吹响了葫芦丝,朝着她的方向。但几个月过去了,直到那里的工期结束我遗憾地离开,那优美的F调再也没有响起。
极品鹿茸粉
袁掌柜从东北一回来,就直奔三姨太房间。这三姨太是他前年花大价钱从一个戏班子里买来的,她不仅生得明眸皓齿面若桃花,还能将小曲唱得呢哝生脆,直听得人骨头都是酥酥麻麻的。所以深得袁掌柜喜欢。
“老爷,这次又赚大钱了吧?”三姨太接过一大箱礼物欢喜地说:“谢谢老爷!”
“嗯!”袁掌柜眯着眼睛爱抚地打量着她,笑问:“三儿,我不在的这几个月,可听话?”
“回老爷,三儿可听话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咦!下面这个罐子里装着什么宝贝?”
袁掌柜一脸坏坏的笑,捏捏她的脸蛋说:“这个你收好,这可是长白山名贵的极品鹿茸粉。壮阳用的,知道了吧?”
“老爷真坏。”
一番嬉笑温存后,袁掌柜起身不舍地说:“三儿,今晚我得去太太房里睡,明晚再来你这,我们是大户人家,这礼数还是要讲的。”
“嗯嗯!知道了,那我明晚等着老爷。”三姨太撅着小嘴说。
回到太太房间,糟糠老妻满脸不悦,说道:“老爷,告诉你多少回了,那老三就是个狐狸精,看着就不是正经人……”
“愚蠢的女人,”袁掌柜厉声打断她的话吼道:“没影的事儿不能瞎猜,一家人和为贵。”
第二天早膳的时候,下人慌慌张张来报:“老爷,不好了,李管家七窍流血中毒身亡了。”
“知道了,”袁掌柜呷了一口茶,平静地吩咐下人:“去三姨太房间看看。”
“不好了老爷,三姨太她上吊自尽了。”
“自作孽不可活。”袁掌柜从牙齿缝里蹦出六个字。
属土的母亲
今年春天,暖了又寒,注定是个伤感悲怀的季节。刚刚送走了我母亲,又迎来雨纷纷的清明时节。
正如女作家龙应台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只是每一次都是母亲送我离开,然后再盼着我回来。而这一次,是我送母亲离开,她永远都不会回来。
俗话说:女人属菜籽命,落到肥土长肥,落到瘦土长瘦。但我母亲属土,属那种贫瘠的沙土。母亲是留在家里吃老米的姑娘,而我父亲则成了那粒落在瘦土上的菜籽。
就在这片瘦土上,齐刷刷地长出了我们兄弟姊妹七个。父亲一生仁懦,他无父无母,十三岁就来到丁家做儿子(其实就是“童养婿”),记忆中的父亲就一直在给村里放马,不愿意操任何心。母亲也就理所当然地强大起来,顶天立地撑起了丁家的门户。
我奶奶生养众多,却只有我母亲存活,于是我爷爷就把我母亲当儿子养,从小就送去学堂,所以我母亲是村里唯一能识文断字的女人。
母亲年轻时是乡里的妇女干部,后来由于我父亲一直闹情绪,我奶奶就叫我母亲回来务农了。回来后母亲就学了裁缝,每年一进腊月,母亲就被人请去挨家挨户做衣服。那时候都是手工缝制,一家一年难得做一次新衣,往往一家就得做几天。动针落线,动剪落片,心灵手巧的母亲总是用那些落下来的碎布头,跟我们兄妹拼做好看的书包或者鞋垫。
母亲一直夸口的就是:我虽然是个女人,但我一样为我父母养老送终,我的爹娘都是我守着走的。我有七个孩子,每一个都是读书读到他们自己不读为止。
我是家里的老幺,深知母亲的艰辛。夏天,母亲把镰刀绑在一根长竹竿上,来到几里外的河里钩刺莲梗子。近处的长得粗壮的刺莲梗都被别人钩走了,。每次上来,母亲就把腿上吸血吸得滚圆滚圆的蚂蟥揪下来,骂一声,然后扔得远远的。
晚上,我们一家人就在院子里削刺莲梗子皮。一尺长的样子就一掐断,够一大把了就用稻草扎起来,一把刺莲梗可以卖五分钱。这时候母亲就在扎扫帚,她麻利地把一种叫铁扫帚的植物扒拉扒拉,用麻绳细细缠绕,不一会儿一把精致的扫帚就扎好了。第二天天不亮,母亲就挑着扫帚和刺莲梗子去集市上卖,有时候运气好,一天可以卖到几块钱。
由于我们兄弟姐妹七个,两个哥哥又是大的,所以我哥哥结婚,我才十岁,还有两个姐姐也才十几岁。每次哥嫂吵架,嫂嫂总是说我家姊妹多负担重,哥哥就无奈地低着头不再说话。
终于在一次大吵过后,母亲领着我和两个姐姐净身出户,在哥哥家的菜园里盖起了一间石棉瓦小屋子,算是我们的安身之处。盖房子的三百块钱是母亲找表叔借的,三年后才还清。在以后的每年年底,母亲都跟表叔表婶每人做一双鞋子,是那种千针万线纳的千层底的布鞋。母亲一直叮嘱我,只要出息了,不要忘记表叔表婶,一定要报答这份恩情。
那时候就一间空空如也的石棉瓦房子,两亩薄田,母亲白手起家,养鸡养猪。每天天刚刚亮,她就提着一个竹篮出门,去周边农场捡破烂。每次回来都是汗流浃背,身后总是背着一捆柴火,前面的竹篮里不是捡的废品就是打的猪草。
而我呢!正在悠闲地看着书,想想那时候我真不懂事,闹着要读成人大学,母亲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就说了句读书好读书好。我没有想过我一年的学费该要母亲多少个起早贪黑,多少次汗流浃背!
由于母亲要照顾我们几个小的,很少带哥哥的几个小孩。哥哥嫂嫂早就放话,说母亲不靠金墙靠土墙(即不靠儿子靠女儿),只喜欢我们几个妹妹的,以后不管是生是死和他们不相干。
哥哥嫂嫂也许就是这么一说,但母亲信了,她告诉哥嫂:儿子姑娘都一样,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我管到结婚。女儿我也管到结婚,我老了你们管不管我无所谓,各凭良心。可悲的是记忆是有选择性的,比如我总忆起母亲艰辛不易,而两个哥哥说起母亲都说:我只记得她都是在管你们几个小的。
但我知道,母亲用在两个哥哥身上的心血远比我们几个女儿多的多,从他们结婚前母亲的对媒人和亲家的低三下四,到有了孙子女的欣喜与全心付出,记得侄子女刚出生母亲都是去供销社扯新蚊帐布,然后洗干净折叠缝成尿布。
母亲硬气了一辈子,八十多岁了都是自劳自食,从不要我们儿女接济。她的口头禅就是:生活,就是生下来就必须干活。八十的老,打茼蒿,一天不死要柴烧。
今年正月,一生要强的母亲终于软了下来,浑身疼痛面部浮肿,如一片枯萎的树叶贴在床上。她不能说话不能吃饭,左半身已经不能动弹,十几天了,就一口气悠着咽不下。直到我四姐贴到她耳边告诉她:妈妈您放心,我是您培养的大学生,您走后一切的开销我包了,不要哥哥嫂嫂出一分钱。
这时候,母亲竟然笑了,微微地睁了睁眼睛,长吁一口气,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从此后,我的母亲不再贫穷不再劳苦不再疼痛不再牵挂!母亲的一生其实就是一场磨难一种苦修。幸好,我相信有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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